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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愛情,愛情(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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許久不見歡喜,好不容易扮成太監混入宮中,才見上一面,就被鮮血淋漓的畫面驚嚇得肝膽俱顫。什麽不能驚動皇後,什麽懷真是皇後跟前的紅人…… 這,究竟在搞哪出?

程仲頤在偏殿外心神不定地來回走動,滿腹狐疑,長籲短嘆。

然而,他來回走動少說也走了一盞茶功夫,長籲短嘆時間之長都快把耳朵磨出繭來,可瞧瞧那位同樣是等候在偏殿外的懷真老弟,啥時候一改往日裏磨磨唧唧作風,不再念經,竟一動不動如柱子般佇在原地?表情嘛,雖隱約有幾分擔憂,但仍算鎮定??

太醫一直不出來,懷真老弟亦一直不吭聲,就剩下他程仲頤一人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滿地亂走,真是愁死!

“我說懷真老弟,你請來的這位老太醫醫術究竟高明否?都過了一盞茶功夫,還不見人出來通報一聲。”實在按捺不住心底的著急,程仲頤壓低聲音問。

懷真正閉目凝神,左手拇指慢慢摩梭著一串小葉紫檀佛念珠,半晌,才緩緩頷首。

“懷真老弟,你這啥態度?”見懷真始終對自己一張愛理不理的冷漠臉,程仲頤先是莫名其妙,繼而大冒火,十分不滿道, “老弟,你進宮之前咱倆說定的,你負責報信,我負責籌謀。歡喜丫頭被姓花的霸王硬上弓以致意外懷孕的事,你在書信裏一個字兒都不提,虧我還以為你把歡喜顧得好好的。”

摩挲紫檀佛念珠的指停住,清澈的雙眸緩慢睜開。

見懷真那張莫名疏離的表情有一剎那的松動,程仲頤很不高興的蹙起濃眉,坐實了對懷真的不善揣測,“老弟,你進宮之前可不是現在這張要死不活冷冰冰的臉,當時的你可是向老兄我承諾過一定會好好照顧歡喜。現在倒好,歡喜當了娘,肚裏的孩子又是姓花的,你不幫忙好好照看歡喜也罷,反倒和皇後那個賤婦勾勾搭搭,打得火熱。”

懷真一言不發地聽著程仲頤的牢騷,心緒,略是覆雜。

方才,程仲頤慌慌張張找到他時,他的確有一剎那的驚惶失措以及心如刀絞。

就在他心急如焚地邁開大步跨出阿難殿的剎那,他突然領悟,此時此刻他的一舉一動,冥冥之中又“被迫”地助了歡喜一臂之力,達成她的算計。

歡喜她一定知道,就算他一直放不下那夜的錯事,他也一定不會眼睜睜見她受傷。所以,只要程仲頤找到他,只要他聽信程仲頤口中所說“不可驚動皇後娘娘”轉而向宮中內侍請求一位太醫入宮診治,就一定會有一則流言滿天飛——

是一則關於僧侶.淫.亂.後宮,以致女官因.奸.成.孕的流言。

換作是其他女官珠胎暗結也罷,懷有身孕的女人偏偏是歡喜,歡喜又是被花傾城帶入宮,當這則流言傳入皇後耳裏,皇後必定認為是花傾城暗中設計栽贓。

不論歡喜肚裏的孩子是否真是他的骨肉,想他三番五次拒絕皇後的心意,當皇後得知他竟與歡喜私相茍合,定會大動肝火,萬一一時激憤亦將下旨破迫使歡喜落胎。

如此一來,花傾城也會相信皇後過於迷戀僧侶以致色令智昏,與皇後的兄妹感情愈來愈疏遠破裂…… 這,正是歡喜希望看到的。

自從那夜錯事之後,他便懂得,挑撥離間花傾城與皇後二人之間的關系,一直是歡喜孜孜不倦的事情。

所以,歡喜才會厚顏向他獻身,諂媚一般地迷.惑他,誘.惑他,希望藉床笫之間的犧牲來獲得他的傾力幫助。

懷真輕細地摩挲著手心裏的紫檀木念珠,唇邊泛出一絲苦笑。

耳邊,是程仲頤滿腹牢騷的指責,腦海裏,卻始終是歡喜眼眶泛紅一臉委屈的模樣。就在前一刻,她眸子裏含著淚,訴說這段日子裏她有多麽瘋狂的想念他,可下一刻,她依然不留情面的再次利用他,哪怕可能連累腹中骨肉,她亦在所不惜。

她真正在乎的,從來是如何算計皇後,從來是如何報覆花傾城。當她一而再、再而三利用他時,亦從來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。

就如同她早已將她和他的兩小無猜的時光,忘得一幹二凈。

他一直想得太簡單,以為只要他耐心勸說,她終有一天能夠心中怨恨,回頭是岸。

錯了,他大錯特錯。

他一直不懂得男女感情,一直不懂得愛與被愛,才簡單臆測了她的愛恨情結。

如今的他,經過她那一夜的柔情指點下,漸漸懂得了很多。

她不知道,這段日子以來,同樣歷經許多個思緒萬千輾轉難眠的漫長深夜,他亦慢慢體會何謂“傷心”,慢慢體會何謂“難過”,慢慢懂得何謂“失落”以及“失望”。

不經歷過“愛之深”的人,是很難懂得被耳鬢廝磨的枕邊人一再利用的“恨之切”。

過去的明慧,一定是全心全意愛過花傾城卻又被花傾城拋棄,今時今日的歡喜,才會心中荒蕪得只剩下恨,才會變得絕情寡義。

……

見懷真始終一言不發,程仲頤停下絮絮叨叨的抱怨,雙手無處安放地扶了扶腦袋上因為指手畫腳而歪掉的紗帽,扶好,扶正,才又慢慢道:“老弟,你今天被雷劈了?倒是給句話。”

風拂動了懷真的素白僧袍,他闔了闔眼,輕輕一聲嘆息,爾後轉過臉望向程仲頤,一字一字鄭重道:“往後,好好照顧明慧。”

“啊?”程仲頤愕然。

懷真邁開沈穩的步走向程仲頤,在程仲頤的面前停住,伸手按了按他寬厚的肩,倏爾,淡淡一笑:“好好照顧她。”

“什麽照顧不照顧的,你啥意思?” 程仲頤仍是不解。

懷真不再多言,只是淡淡的留下一句“皇後娘娘傳召,稍後細說”便丟下摸不著頭腦的程仲頤,獨身前往中宮。

在距離皇後的中宮殿最近的東華門,懷真停下腳步。

日落西山,夕陽如血,懷真凝視著遠處那座紅墻碧瓦雕梁畫棟的宮宇,腦中情不自禁再次浮現出歡喜的面容,卻是少女時代的明慧…… 以及,少年時代的他。

“懷真,你怎麽一腦袋的熱汗?莫不是為尋我走了很遠的路?笨蛋,我不會撇下你不管。”

“懷真,你怎麽不說話?懷真,你,你哭了?”

“明慧…… 汝珍重。”

“懷真,你去哪?回來,快回來!”

他與她兩小無猜感情深厚,他亦一直都聽她的話。可偏偏就是那一天,他沒有聽從她的要求,因故倉惶逃離。偏偏這一逃,令他和她雖近在咫尺,實則陌路天涯。

悔嗎?

悔,怎能不後悔。

懷真低低一聲長嘆,提起素白長袍的下擺,雙膝彎曲,跪立在東華門。

雙手觸碰微涼的石頭地面,他屈身向前,俯首,重重叩地。一回,又一回,再一回…… 很快,他光潔的額頭便紅腫破皮,溫潤的血液從破損處湧落。

再然後,懷真沈沈地吸了一口氣,雙手緩慢地解開衣襟系扣,褪下幹凈素白不染塵埃的僧袍,暴露出他些許蒼白卻結實勻稱的胸膛。

唇邊泛起一絲難言的苦笑,懷真執起一直貼身收藏的匕首,殘陽映在刀刃處的金色光芒令他緩慢地閉闔雙眼。未有猶豫,他用力將刀刃刺入自己的胸膛——

“罪人懷真犯下大錯,願,以死謝罪。”

……

明慧,花傾城不能為你辦到的事,吾願為你做到一次。曾經那個天真浪漫又愛笑的你,是值得被真心對待。

亦因此,吾想告訴你,經歷過“愛之深”的人,即使被耳鬢廝磨的枕邊人一再利用,雖心痛難忍,亦不必念念不忘,仇恨難消。

因為終有一天,你將懂得,

遺忘,是對遺棄過你的人最有力的回報,遠勝過一切癡纏報覆。

……

吾,

並不後悔在那一夜,忘卻諸佛,愛上你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哎……有點虐哈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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